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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梁鸿:从梁庄到吴镇

常识 2017-01-03
编者按:
继创作完《中国在梁庄》、《出梁庄记》两部作品后,在新的一年里,梁鸿老师开始了新的写作计划,这次她要为我们讲述一系列带有虚构色彩的故事——“云下吴镇”,主题则延续了前两部作品的核心:村庄与农民。那么,从梁庄到吴镇,梁鸿的创作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?她又是如何看待的呢?

一月底的北京,《常识》记者有幸与梁鸿老师面对面聊天。在此不妨听听,关于她作品中的过去的梁庄,和现在的吴镇吧。

梁鸿
女,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。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、乡土文学与乡土中国关系研究。其非虚构文学作品《中国在梁庄》、《出梁庄记》颇受好评,荣获2010“人民文学奖”等诸多奖项。


常识对话梁鸿:从梁庄到吴镇

采访:邵七月
编辑:邵七月、山里花开
整理:山里花开、疯锅、墨漠、青花椒、一粒枣


梁鸿的梁庄:与世界相连的一座桥梁
常识

您的两本书(《中国在梁庄》、《出梁庄记》)讲的是梁庄的现实生态,那您在什么时候有了回望村庄的想法呢?
梁鸿

我家人都在梁庄。对我来说,回家是一件特别日常的事情。但是以前,我没有把这种日常转化为内心的意识。直到08年才开始有了一种比较自觉的意识:回家不单单是回家,可能还回到你生命中更深远的东西,它是一个跟现在关联的桥梁,可以打通现在。但这种有意识并不是功利,而是认知更深刻了。
常识

当时是有什么契机吗?
梁鸿

这也是多方面的缘由,职业的瓶颈、内心情感诉求,以及希望对这个世界的认知。而回家刚好是一个最能和世界深处相连的一种行为。我的职业是文学评论,一个相对理论化,相对枯燥的工作。而作为文学青年,我还是希望接触一些与自己的生命体验更为接近的东西。再加上我这个家自身就是一个乡村,中国最大的现实。回家会很放松,你也自然会在心情不好时回家看看,获取某种力量。虽然这或许不是欢欣鼓舞的力量,或许会让你更加消沉,更加复杂,但那也是一种力量。这几个层面的原因揉在一块了,促成这种行为。
常识

对您来说,梁庄的家是不是就像一个心灵的安置之所?
梁鸿

其实这么说太过优美了。我觉得梁庄这个家跟我对世界的认知更加接近。当我把眼睛投向那个地方(梁庄)的时候,总有无穷的内容供我思考。它所铺展开的世界,更能够让我去思考,去想象,去理解中国的现实。人的认知有多层面的,哲学的、情感的、理论的、社会学的,也包括对时代的认识。我对梁庄是一种杂糅了感性与理性的情感。既是感性的,因为那是故乡;但同时包括很多理性的,因为它能够把我那么多年的知识学习融会贯通在一块。梁庄就像是个容器一样,到了那儿,你所学的知识,你的框架才能产生化合作用。
过去与未来:村庄随着时间流逝
常识

从北京这到梁庄,您的身份也在变化,一方面是学者,一方面是儿女。这样的身份转换之间会不会有断裂感?
梁鸿

这个倒是没有。我回到家是非常自在的,从来没有觉得什么。我一回到家就是如鱼得水的,到哪家去玩一玩、坐一坐,我都非常自在,一下子就能进入那个氛围里面,没有觉得有隔膜。我还是梁庄那个闺女。
常识

每次回家都很开心?
梁鸿

还是挺开心的。每次回家看到的都是一个既生机勃勃而又颓败的世界。这个世界和我的过去是有关联的。而人对于自己的过去,都是有一种本能的追望,更不用说你是一个写作者。
常识

在看您的两本书时,感觉到乡村更多的是一种衰败,刚刚您说的生机勃勃您是怎么感觉的?
梁鸿

刚刚当我说这个词的一刹那,我想起了乡村那种鸡飞狗跳、人走河动的状况。那一刹那梁庄在行进,不管它是以颓败的方式行进,还是以欣欣向荣的方式。像时间自然流逝一样,梁庄也在随着时间流逝。有人在出生,有人在长大,有人在衰老,有人在死亡。(梁庄)还是在往前行走,所以也算是生机勃勃,虽然背后是颓败的一个状况。
常识

那您能看见梁庄前进的方向吗?
梁鸿

这个很难。因为梁庄并不是一个自在体,一个按照自然发展的组织结构,它受到外界很大的干扰。第一层是制度的干扰,制度会设计它,这个设计有好有坏;第二会受到人的向心力的影响,比如年轻一代慢慢都要离开,不再回来。制度的设计和人的变化都会使得梁庄像被各种力拉扯一样,它不可能保持一种自然自在的状态。
常识

能不能再具体谈谈呢?
梁鸿

中国的发展人为设计的层面太大了。大的社会生活确实让人很难去揣摩。但这个“自然自在”并不一定都是好的。首先是不存在绝对的自然自由,另一个方面,对当前的梁庄来说,可能会很自然的衰败下去。
常识

那在您心目中,哪一种乡村环境比较舒适呢?
梁鸿

那会是一种个性化的乡村。今天的乡村肯定不会是那种桃花源式的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,你还是希望有现代化的设施,各种现代生活的进入。另一个层面呢,你又想保持跟自然的关系,和田野的关系,和劳作的关系,劳作还必须得使你生存下去,这个是非常艰难的。所以理想我们现在都说不出来,我也不敢说这个是我最喜欢的,也有可能那个是我最喜欢的,但我们今天都看不到。
常识

这两本书似乎有您个人情感的表露,这样不会对文本的客观性有损伤么?
梁鸿

对我来说,梁庄一开始就不是客观的一个村庄,它是我的家乡。我特别不愿意回避这个。我心目中的梁庄是一种样子的,现在的梁庄又是一种样子的,两者叠加在一块的梁庄,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梁庄。正是因为梁庄是我的家乡,所以我才满含情感。如果它是另外一个陌生的村庄,可能我就不会这样来写了。我和梁庄的关系还是一种情感的关系。其次才是所谓的社会学、知识分子的关系。首先还是情感,所以我书里所有的人物全是用亲属关系来写的。就是五奶奶,婶子,侄子,堂哥,堂伯啊。这是我自己确定了我一定要这样来写。
常识

这是您把它当做一个文学作品而非社会学作品的原因吗?
梁鸿

对,我一开始就没有非常客观。他就是我的堂伯、我的五奶奶。她当年头发黑的时候我知道她,那么现在(她的)头发白了,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岁月的流逝。我(写的时候)自觉不自觉的就会代入这些多重的情感。我觉得也恰是因为有情感,梁庄才和其它的(村庄)不一样。有时候大家说你怎么那么不客观呢?我说也许客观你根本就看不到这个梁庄了。
从梁庄到吴镇:往前走,写作更鲜活
常识

您说“希望以后能够收住梁庄这个话题”,觉得自己快成祥林嫂了。为什么会这样?是因为提的太多,感觉厌倦了?
梁鸿

没有,我觉得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,你不能总停留在过去,你不能觉得这就是你的全部了,你得往前走。你的写作要往前走,你的整个思维要往前走。我不是不愿意再写梁庄,就这两本书而言,对我来说它已经成为过去时了,虽然大家还在看。那么我还要继续思考,不能把它当做我的全部了。
常识

您正在创作的《云下吴镇》是以虚构性的手法来写的?
梁鸿

对,是偏虚构一点的。
常识

为什么要用虚构性的手法呢?
梁鸿

其实写梁庄的时候我也没有说它是非虚构的。我写的时候觉得这种方式最恰当,那具体的写作方法是什么,我没有管它。我自己搞文学理论。写吴镇呢,我也反复琢磨到底要用怎样的方式来写。我没有把它作为纯粹的小说,也不是散文,而是试图寻找一种介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文体,一篇一个故事,一篇一个人物,每篇都试着用新的语言、形式和结构,彼此之间略有关联。“吴镇”是一个总体的地理背景,非常真实,连街道的形状,商家的名称、排列,我都尽可能细致真实(为此,回老家七八趟),但它们并不具有过于本质意义,因为我并不想让地域性成为叙说它的起点,只是一种形态和背景。写得还挺艰难的,有时并没有完成自己的想法。

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自然的选择,一个必然的变化。吴镇这些人用虚构性写作的方式要合适一点,他更能够鲜活,更能够体现我想表达的那样一个人的状态。就像第一篇《漂流》里面我写的那个老女人,在街上漂流,被人推来推去的,然后以她的眼光来看这个吴镇的。
常识

是用一种不同的视角来回望乡村这样?
梁鸿

对,也称不上回望乡村,写的也是现实的精神形态,包括梁庄写的也是现实。只不过梁庄是一个更偏社会学意义的农村的存在,而吴镇更偏一种人性状态的存在。我在写的时候略有偏差,笔的倾向略有不一样。

在采访中,我们邀请老师为我们录了一段音频,讲讲常识。小编在这里先卖个关子~如果感兴趣,请留意明日的推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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